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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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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雪

許珈毓的腦袋昏昏沈沈。她喝得有點多,剛從迷糊中清醒,茫然之中,手腕好像被人攥著,一把拽了下去。

她一個踉蹌,跌坐在沙發上。

耳邊傳來男人的調笑:“許小姐,這還沒喝幾杯呢,你跑什麽?”

許珈毓皺了皺眉。

想起這是嚴時華的聲音,她胃裏犯惡心,身體有些難受地動了動。立刻被男人按住了肩膀。

包廂裏的光線有些昏暗,人在這種環境中,最容易被激發出欲望。許珈毓感覺到對方靠近了。

她不動聲色挪開,他繼續貼過來。

而她直到現在,意識都不算太清醒。

許珈毓試著睜開眼睛,慢慢適應腦海中的眩暈感,習慣性地勾起紅唇,嬌笑道:“嚴總,你說什麽呢,我沒跑呀。”

“那你拿著酒瓶是要上哪兒去?”

嚴時華眼眸幽暗。

他也喝醉了,此刻盯著許珈毓出神,莫名生出一種燥熱。

這女的也太妖了,就跟沒骨頭似的,讓喝酒就喝酒,喝醉了還能跟人調情。

嚴時華低頭,細細打量她那張因為醉酒而嫣紅的臉。

心裏的燥意更多了一層。

他是在走廊撞見許珈毓的,當時她夾著酒瓶,靠在一邊的墻上,攏風點煙。

打火機“啪”地亮起,她半張明艷的側臉,在明滅火光中忽隱忽現。太美太靡麗,像妖,像艷鬼,反正不像活人。

看得嚴時華心裏躁動,直接把人拽回了包廂。

“我沒上哪兒去啊。”許珈毓仍是勾著艷艷的唇角,笑道,“喝得有點多,我怕我吐出來。弄臟嚴總的衣服,我可賠不起。”

她尾音發抖,帶上點嗔意。

嚴時華不由得心猿意馬:“怎麽賠不起呢,你再陪我喝兩杯,我給你錢啊。”

“我怎麽好要嚴總的錢。”

“怎麽不能要了。”他眸光暗了暗,湊過來,許珈毓偏頭躲開。

又被他捏著下巴,掰過來:“大不了,許小姐用這兒……賠啊。”

許珈毓桃花眼微睜,心口狠狠一跳。

聞見他身上熏人的酒味,她胃裏一陣翻湧,好懸忍住了,沒吐他一身。

臭死了。

這是她唯一的想法。

然而她還是賠著笑臉道:“嚴總,您喝醉了吧。說什麽呢。”

“許小姐,我也不想跟你拉扯了,都是明白人,你陪我一晚上,價錢你開啊。”

他笑:“像許小姐這種極品,我還沒試過呢。”

說著,他的手過來,許珈毓感覺到攥緊的掌心被人粗暴地打開了。她擡頭,嚴時華眼底泛著一層冷幽幽的光。

這間包廂裏燈光影影綽綽。

今夜是海庭的宴會,臨海市的權貴們聚在一處,彼此恭維討好。像這樣的場合,香檳,美人少不得,許珈毓耳邊響起陣陣女子的嬌笑,嬉笑著說“討厭”,卻又柔媚地喘著氣。

想到或許這也是一會兒自己的境遇,許珈毓酒醒了幾分,猛然抽出了手。

興致被打斷,嚴時華很不悅。

“怎麽了?”

許珈毓理了理亂掉的頭發,笑容不變,聲線卻有些冷了。

“嚴總,您可真會做生意,給點錢就想打發我了?”

那聲音又柔又媚,配合著她微醺後略顯迷離的神情。

嚴時華被這清冷冷的眼波掃過,冷不丁笑了一聲。

“那許小姐想要什麽?只要讓我這一回,許小姐要什麽我都給。”

“什麽都給?”

“當然了。你去打聽打聽,我嚴時華哪有說話不算數的。”

他這話簡直像放屁,許珈毓不以為意,平靜垂眼:“嚴總,哪兒能啊,我可不敢。來,我再敬您一杯。”

她祈禱這杯下肚,嚴時華能自己醉了。

否則她還要想脫身的辦法。

煩。

許珈毓眼底笑意冷了幾分。

忽然,不知道哪裏冷風灌進來,直往骨頭縫裏鉆,她被冰得一個哆嗦。

包廂的音樂震天響,她轉頭,門卻不知道何時開了。

海庭是典型中式設計,外面就是游廊,夜色靜謐,冬夜下著一層薄薄的雪。

風一吹,雪花往屋子裏飄。

許珈毓靠門坐著,身上就穿了件緞面的紅裙,她縮在卡座沙發,一雙腿蜷著遮在裙擺裏,勉強算是蓋了件布料。

然而肩膀上只有兩根細細的帶子,酒紅色,在昏暗中折射出細碎的光。

和沒穿幾乎沒區別。

冷熱一對沖,她忍不住縮了身體,眼睛瞇了瞇。門口一個服務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,走到嚴時華跟前停住,俯身在他耳邊說話。

許珈毓聽不太清,就零碎摸到幾個片段。

“嚴總,那位來了。”

“誰啊?”

嚴時華一開始還不大高興。

“海庭的那位。到門口了,您少喝點。”

“操,他?他不是今天不在海庭?什麽時候回來的。老顧不是說去西山了?”

“剛落地沒多久,車子停在門口了。”

嚴時華急忙站了起來,神情急慌,酡色面龐上的情欲一瞬間褪得幹幹凈凈。他甚至連身邊的許珈毓也顧不上了,急匆匆要往外走。

不過他醉得有點兒狠,突如其來的眩暈又讓他坐了回去。

許珈毓敏銳捕捉到幾個字眼,心裏隱隱升騰出一種不好的預感。

她本能地想要遠離門口,將自己隱入黑暗中去。然而還沒等她動作,門口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。

踏著積雪,聲音穩沈。

沈默一瞬,霎時響起一疊聲的問好。

“江爺!”

“喲,江爺,您今晚上怎麽親自來了?”

“顧總說您今天還在西山呢,我還想著等散了宴開車去找您,結果這不巧了?在這兒就碰上了。”

重新聽到那聲陌生又熟悉的稱呼,許珈毓無措顫了顫眼睫,心底狠狠一抽。

那一瞬間,她幾乎是控制不住想要逃離,離開這個包廂,離開海庭,離他遠一點。

然而,渾身就像被釘住了一般,什麽動作都做不出來了。

片刻後,門邊響起了一道漠然的男聲。

“事情處理得快,就沒必要在那裏過夜了。大家都進去吧,不必在這迎我。”

這個聲音很平很淡,磁沈穩重,其實聽不出什麽情緒,卻莫名透出一股漠然疏離,仿若海城冬日的海水。

許珈毓拇指死死掐著掌心,無端想起了那個人樣子。想他總是蹙著眉,緊抿薄唇,視線冷漠而狠厲,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威儀。

他的形象漸漸浮現,就好像這麽多年一直刻在她腦子裏。

許珈毓縮了縮身子,鼻尖在包廂熏天酒氣中,聞到了一絲極淡極淺的松木檀香。

是冷清的味道,帶著偏重的祭祀感,卻在這溫度升高的包間,刺得她眼眶微紅。

腳步聲似乎停在了周圍。

嚴時華急吼吼迎上去,擺著笑臉恭維道:“喲,江爺,真是好久不見。上次海灣的事多虧您照顧,否則那小子哪兒那麽快就交出東西來。”

江泊雪聲音依舊冷沈:“不過略盡綿力,嚴總不必放在心上。下次招標時,讓我幾分就好。”

“那是自然啊,哈哈,畢竟這臨海,那可都是江爺的地兒,我哪敢搶了您的東西。”

包廂裏的氣氛瞬間變了,江泊雪一進來,整個包廂都站起來迎他。

許珈毓聽到各色的人恭維地向他問好,包括剛才還在喘氣的鶯鶯燕燕,每一個都嬌滴滴地叫了聲“江爺”。

畢竟這是海庭,他的海庭。

所有人都知道,江家,才是整個海城最需要攀附巴結的權貴。

所有人都渴望借這一夜的緣分,一杯酒的交情,同他攀上關系。

只有她,自始至終,孤身坐在黑暗中,無動於衷。

江泊雪身邊一人發現了,抿笑揶揄道:“老嚴,你這不對啊,你身邊這美人哪來的啊,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,有點沒禮貌了啊。”

許珈毓緊緊閉上眼。

她不太想在這個時候轉過臉。往昔朝夕相伴,他們彼此都太熟悉對方的身體,只要自己一動,江泊雪立時就能發現她的不對勁。

他把她送出國三年,就是不想看到她。

她現在趁他沒註意偷偷溜回來,如果被江泊雪知道,她敢這麽忤逆自己的命令,估計會氣個半死。

真好笑。

許珈毓自嘲地想,舊情人相見,沒想到是在這種場合下。

嚴時華有些尷尬。

許珈毓不是他帶來的,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女人究竟是誰的伴,怎麽那麽沒規矩,江泊雪人都來了,她連站都不站一下。

嚴時華只好打著哈哈道:“她膽子小,哪兒見過這場面啊。來,許小姐,轉過來,臉別躲著,給江爺打個招呼。”

那聲“許小姐”剛一出口,許珈毓身體猛地僵了僵,感覺周身溫度似乎瞬間驟降至冰點。

她攥緊的拳頭松了又握緊,最後呼出口氣,緩慢轉過身。

許珈毓撥了撥頭發,紅唇得體地勾出一個笑,嬌媚道:“江爺。”

四目相對的一瞬,許珈毓落入他眼瞳。

空氣像是凝滯了,他們彼此對視,那一瞬間每一刻,在此刻都變得尤為漫長。

男人垂眸靜靜看著她。

那雙眼睛極深邃,瞳仁漆黑。他穿著單薄黑大衣站在那裏,身姿高大挺拔,容顏冷峻,喉結利落,側臉線條淩厲而硬朗。

昏暗狹小包廂裏,他影子如魔,也如一片冬夜海。

然而,他的面孔沈靜淡漠一如往常。

就好像從來不認識她。

許珈毓心裏微微難受起來,說不上來為什麽,她裝作看不見他的漠然冰冷,仍然笑著望向他。

視線逡巡過他的眉眼,鬢發,唇角,她覺得他瘦了許多。三年,他比之從前,褪去了初任家主時根基不穩的青澀,多了幾分厚重與嚴苛。

想想那年在機場分別,他們最後一段對話,許珈毓竟然難得有一種時過境遷的感慨。

—“江先生,我賭你忘不掉我。”

—“許小姐,我不覺得你和別的女人比,有什麽不同。”

如今想來,只覺得好笑。

他們之間的氛圍非比尋常,旁人再遲鈍,也能看出來不對勁了。

嚴時華心裏打了個磕巴,視線在他倆之間轉來轉去。他媽的,他不會真這麽背?這女人是江泊雪的?

那他不死了。

海城商人誰不知道這位繼承人手段狠辣,得罪他一分,他能毫不留情全部奉還。之前張家和他關系不是好?最後呢?

還不是銷聲匿跡。

嚴時華咽了咽口水,試探著問:“江爺,這……您認識?”

他態度不免帶上了小心翼翼。

江泊雪冷漠陰鷙不留情面,要是泡到他看上的女人,明天就能連鋪蓋帶卷滾出海城,這輩子別想回來。

嚴時華是覺得,許珈毓這個女人,容色驚為天人,但是睡一睡玩一玩還可以,不值得為她把家底搭進去。

於是他哈著腰,始終眼巴巴地盯著江泊雪,生怕他給一句肯定的答覆。

然而面前男人,凜著臉孔,薄瞼微垂,那一雙點漆眼眸深深沈沈。

望向對面時,卻什麽情緒也沒有。

良久,江泊雪開口。

他漠然吐出一句:“不認識。”

別開眼,轉身坐入卡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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